二〇四五(三)
(最近更新:2015-05-31)
(接續第二章)
9 月 27 日 週三
這是我最近這幾個月來,第一次寫日記吧。雖然很喜歡寫些日常的事,但有點後悔之前因為學測壓力大而中斷寫,現在有時間卻不太熟習。話說書店幾乎沒直行日記,真不習慣。
黎明六點多時,她呼喚我吃早餐,下了有點老舊的樓——雖然能有這樣的樓房已經算了不起了,至少對三十年前來說。進入客廳,本來以為又是昨晚令我炫目的科技,卻讓我吃驚:
就像房東的衣裳、手錶、眼鏡全不掛一縷電路、一片晶片,很有幾十年前的風格,完全找不到電視、智慧型手機或是大顯示幕,只有一台傳統的收音機。電子鍋都沒有,只有傳統的綠色電鍋;冷氣也是三十年前的式樣,染著斑駁。唯一突兀的是,几上帶歲月褪跡的筆記型電腦:雖然酒紅色中還是明顯的看得出斑斕,我那時工藝達不到的。只是朝陽卻糝了清亮的光芒,透入這被光陰彌封的膠囊,閃亮亮的展出舊時代的不朽。只是她突然呼喚,將我從時光的矛盾感拉回來餐桌。
「你這樣說,現在的年輕人不一定認同喔。」她說,帶著微笑。不一定認同,是指大家都認為已經是一個國家,甚至不是地區,而毫無差別吧。是被政府推行的結果嗎?雖然自己對政治沒多少興趣,但這次控制深度卻遠比以前深遠。
「灌輸……」糟糕,我為何吐出來這個不太合適的詞,有點尷尬,會造成房東的困擾。
她微微的點著頭,輕到幾近顫動,卻重重的承認事實的驚訝。沒有大聲說,是已經麻木習慣了,抑是監控入微,連表情都得收得好好,在家裡也不能任意放鬆。台灣這三十年怎變那麼多,為什麼?為什麼?
「這幾年到底發生什麼事了,這裡是台灣還是北韓?」我好奇。
「發生傷濟代誌矣,我毋好開幾分鐘回答汝。而且我猶愛上班……」
……說到關鍵處,房東又切到台語聲帶了,帶著悲傷驚懼的眼神。是怕類似思想警察那樣關切嗎。
但如果不知道的話又怎能解釋我現在的狀況咧?多虧她推薦問附近的建田阿伯(雖然我應該沒比他晚幾十年出身,稱阿伯蠻奇怪),他比較對歷史了解一些。說著說著,帶著度過幾十年挑戰的成熟臉容,她帶著包包和我一起離開,指示我這位哥哥(?)的住處,就騎著有點舊的電動摩托車離開了。
循著指引鑽進附近的狹小巷子走一陣,右手邊看到是兩間並立的白貨櫃屋,在二十坪的窄小土地上,旁邊一角還有他的小吃攤車,不會錯的。我兢兢的敲門,但他像遇故知一樣,熱情的招我入內泡茶、閒聊。初次介紹中,原來他姓陳,年紀比我大沒幾歲,雖然他完全不知實情。只是我問了該問卻難以承受的……
「最近的房子最近這十幾年價錢又變高了,根本追不上。如果買公寓的話,攤車又不好扛上去。這種最實惠了……總比沒房子的還好。」佐著電視的聲音,以及第二泡茶傾入茶海的淅瀝細聲,他無奈的笑,微調侃這一代的重荷。
「十幾年有比較低的時候?」
「你應該不清楚那時候的歷史吧。那時後很混亂,低也沒有用,大家除了收拾細軟,保住小命,能逃走就逃走,還有別的嗎……?」
「那時候台灣有……?」不意開啟了那盒子。
……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回去的,在這種如至親遽逝的震撼下(這塊土地以及其上得一切,影響我們更比至親深啊)。
只是他還是說得很籠統,只提到政府說一小撮台灣人不滿意政策,導致西方反中勢力煽動南方的原有軍隊造反,因此派大軍過去鎮壓動亂,但之後如何他就不願繼續說下去了。雖然試著轉移話題到他的生活,但這件事情鐵定對他影響很大,或許建田離開政府的工作改擺攤,不願享有俸祿,也可能和這有關吧。雖然就我那時的價值觀,會被說成生涯的枉費。
不!應該說整個台灣社會的各角落都被這事件震碎了。一如之前歷史課本讀到的乙未戰爭,以及後來的二二八事件。天朝歷史是送走專制迎來專制,台灣的歷史難道是先綏靖、再寒蟬,最後導致所謂的平和?過去就算了,未來也無法超脫這詛咒嗎?
而這禁忌卻瀰漫到台灣的社會,若氮原子充塞空氣、充塞土壤,並流淌在大家的血管和細胞中。到底該如何尋找出路?如何在一個月內,安然活下去?找面紙,等下再寫吧。
(續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