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有SNS的日子（十五）

（前章）

佩忻說其實她支持我時，我有一點嚇到了。

她明明也是中午說「好」的一員啊！為什麼她會這樣對我說？到底無緣無故的說，是另有所圖，還是單純表示對我的支持？我真的不懂女同學的心在想什麼。

我：「謝謝你支持我。但是事情的發展應該就這樣了吧。」

我幾經思量該怎麼不得罪這位不熟的同學的女朋友——而且還是突然在這種節骨眼加我Line的——回答後，給了一個保守的回應。

「為什麼會這麼想呢？」

「學校他們在跨校的連署與升旗典禮的反對，還有對校刊社的『關切』，我覺得現在叫大家冒險抵抗也不是好事。」

「可是，我現在覺得，老師教導我們面對不合理的事情，需要勇敢的表達自己的權益，不是嗎？不是人人生而自由嗎？就像近代許多的台灣人，也用自己的思想、力氣，甚至生命來爭取自己該得的權益。」

「可是現在真的沒辦法了，光上傳都已經被控制牢牢的。其他人也都緊鑼密鼓寫著關鍵字封鎖功能，根本沒辦法。」

「我有一個辦法。我在銘緯在我家操作活動相關網站的時候，我偶然看到密碼，應該是我的生日和他的Github id結合在一起。錯不了的。不然你就……」

「會這樣取密碼，他果然真的很愛妳啊，要好好的珍惜。」我還是裝作沒什麼興趣的回應她。如果直接表明感興趣可能也不是什麼好事吧。

「這我當然知道啊。但你確定不先上傳嗎？」

「可是這樣下去，很可能會被他發現。到時候妳會怎麼樣，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他交代。」

傳給她這段話後，我內心猶豫了。假設我把這個功能差不多已經完成的原版上傳，而且她說的密碼是真的，到時候我們就不用被迫吞下校方的意志，全校學生的權益也不會受到影響。我們先前的努力，也不會受到白費了，這樣不是很好嗎？

可是如果我上傳了，銘緯一定會發現的密碼被外洩。到時東窗事發，她到時被銘緯受到怎樣的對待我也不敢想像，會不會我和銘緯也會永久撕破臉，友誼一去不復返呢？我自己會遭到怎樣的反應也不知道。

「你不用擔心我，我只是女中的同學，你們校方拿我沒辦法。而且我相信銘緯他的個性，並不是對我很強勢的人，我只要死不說，應該也沒問題吧？

只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——不要把我說出密碼的事情透漏出來。」

「好的。我絕對不會說出去。

可是，萬一之後發生什麼事，我也擔不起啊。我還是退出團隊比較好吧？畢竟發展方向已經不合期盼了。」我一面說，一面還是焦慮著，這憂慮難以名狀，令我裹足不前。

「銘緯，你是怕被記過嗎？我覺得只要好好的和家長解釋，就算被記這種過，他們也會諒解，而且上了大學以後，幾乎沒人會在意這種事情的吧？我覺得有些事情，還是需要及時行動比較好喔。」

「及時行動」這四個字，深深的烙印在我的心裡。

有些事情如果不做的話，以後或許就只能懊悔為什麼沒有阻止他們了。雖然這樣子的確很莽撞，也很可能是螳臂擋車的行為，但我如果沒有現在做的話，只怕會對不起未來的自己。

「好，總之就這樣，記得刪掉我們彼此的任何Line紀錄和好友關係，避免留下證據。」

※※※

（第二十七天，星期三）

灰雲籠罩的學校社辦裡，兩個同學依約討論專案功能，突然銘緯大喊一句話，讓社長嚇了一跳，整個社辦傳來了一片吃驚的氣氛。

「為什麼我昨天半夜收到“The password of your project has been changed.”（貴專案之密碼已經改變）這封電子信！」

「而且你看！專案原始碼已經被提交到活動網站的網頁了，而且還是關鍵字封鎖功能還沒添加前的。」社長一面檢視專案的提交網頁，眼睛瞪得圓圓的，一面說：「密碼是不是被盜了啊！怎麼那麼不小心。還是你偷偷上傳的？」

「我保證！不是我偷上傳的！一定是被其他人偷偷上傳了。」銘緯信誓旦旦的說。

「Tekolas、慕玲，以及Escheme20呢？」

「他們都努力寫code都來不及了，哪還有時間搞這些？」

「你女朋友呢？」

「她說她沒有上傳原始碼，而且昨天也幫忙調整關鍵字審查功能的CSS。」

「那最有嫌疑的應該是明雄了，明雄一整個不肯配合的樣子。」

「這樣吧！我們放學後去找明雄，請他把程式碼重傳！」

※※※

「明雄！」「給我站住！」

下午放學時，早前已經事先整理好書包、水壺的我，在鐘響的剎那，正把握良機即刻迅速偷偷離開的時候，卻還是在教室旁的走廊轉角，被事先埋伏的社長和銘緯堵到了。

「為什麼活動網頁的上傳網頁中，已經出現了我們專案原始碼的上傳網頁，而且還是沒有關鍵字功能的？」

「我哪知道？老實說，我覺得這個專案已經和我的理念不合了，我正打算等下去社辦說要退出專案呢。」我隨口編一個胡謅的話塞給他們。

「是嗎？能存取repo（程式碼倉庫）的人也才幾位，大家幾乎都忙著做功能了，就你一個人不想做！不懷疑你，那懷疑誰？只有你才有閒功夫搞鬼。」

「有可能其他外校的同學陽奉陰違啊！他們又沒有校規的壓力，想要怎麼做，就怎麼做。」

「你都這個時候，還敢狡辯？走！我們帶你到學務處說清楚。」

天色已經黑了一半了，眼前的路雖然不到一百公尺，走起來卻像十公里那麼漫長。或許我到最後終須這樣走吧。以前我就算頑皮到在國小和國中有惡作劇過，但也很少像這樣被帶到學務處的。這次被帶到學務處，到底會不會被質問逼供呢？我會不會被迫把佩忻供出來，讓她受到牽連……我不能這樣做啊。

我的內心在漫長的黃昏路上，隨著影子拖得長長的。太陽準備下沉，即將面臨的只剩下一片黑暗。

就算我心不甘情不願，終究腳步還是得踏入學務處裡的。我感覺好像進入了衙門一樣。眼前有生教組長、社團吳老師，他們表情一派嚴肅的看著我——看樣子社長他們已經把我的嫌疑告訴了他們。

吳老師一臉客氣對我說：「聽說可能是你把這個網站程式先上傳到活動網站，是真的嗎？」

我故作輕鬆的說：「我連密碼都不知道，而且我已經和社長他們講了，我對這個專案的理念已經不合了，我已經想要退出專案了，我怎麼可能還會分神想要上傳呢？」

生教組長嚴肅的說：「就算嫌疑人狡辯，我們還是會把事情調查得水落石出的。何況我們已經請社長告訴大家了，你們既然已經有招聚大家擾亂秩序的行為，本來應該要記大過的。

如果你是嫌疑人的話，自首且願把上傳的原始碼改回來的話，我們既往不咎。但如果我們查出來的話，嗯，你都要成年了……要知道後果啊！」講完了以後，他還吐一口冷笑。

吳老師說：「是說，密碼怎麼可能會被外流呢？專案上傳到程式比賽的活動密碼應該只有銘緯知道吧？」

銘緯：「密碼依我的設計，除了我以外，另一個可能知道的，我猜只有我們專案的成員佩忻——她也是我女朋友。」

生輔組長：「銘緯，佩忻她有沒有留下不尋常的紀錄？」

銘緯說：「應該是沒有，我Line問她，她說沒有。何況她昨晚也幫忙我們專案。

但是有一點有問題的是，我打電話給她的時候，她主動掛斷電話，後來說她和同學聊天。不知道是什麼緊急的事，需要和其他同學聊天。理論上她會百忙之中抽空，主動和我聊的。」

社長說：「會不會是那位嫌疑犯和佩忻討論密碼，所以銘緯才被主動打斷電話？」

銘緯說：「抑或是犯人抓到了佩忻的把柄，佩忻才被迫交出密碼……」

我情急之下，於是說：「我想那位嫌疑犯應該不太可能對一位女同學這樣下手吧。」

社長臉色一遍，狡黠的說：「你自己坦承自己不是那位嫌疑犯，怎麼會那麼說呢？」

完蛋了！我這下該怎麼接，我到底該承認呢？還是矢口否認呢？我如果選擇其中一個選項，後續要怎麼接，才會通順呢？

「我只是……想……既然大家都只是一般普通同學，都沒……見幾次面，……應該……沒有什麼把柄吧……。」我支支吾吾的說。

銘緯生氣的說：「怎麼吞吞吐吐的，一定有鬼！」他應該也懷疑為什麼女朋友和我之間的關係，但是連想出保全自己說詞也來不及的我也無法細究了。

生輔組長拍桌子，大喊：「說，你到底是不是上傳的人！」

汗滴如顆顆黃豆般緩緩的流過我的耳側，這下根本紙包不住火，藏不住了啊！完了！該怎麼辦……？要被記過了？還是要被迫交出密碼了？終將失敗了嗎？之前那些努力卻被一句話付諸流水了？

我不該說溜嘴的，我這個白痴……我該怎麼辦？我真的沒辦法了……。

這時候無意間對前面的筆記型電腦按Fn+F5的吳老師，突然發現活動的網頁壞掉了，他大喊：

「咦？奇怪？活動的網站怎麼壞掉了？」老師又點選其他分頁，驚訝的說：

「我們SNS程式碼的repo，所有資料也都不見了！

推特公測版今天清晨就開放了，剛才好好的，現在也故障了！」

（後章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