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.中故事——掠無 ê bāng (Líon na Brionglóide gan Fáil)
(本底寫 tī 2020 頂半年,華文翻譯tī下跤)
(警告:內底提著家庭暴力)
「啥物!汝kā工件做甲公差傷過大,萬不二鬥未合欲按怎?」
「毋是講欲3條 (30µm) 以內?」
「我不管lah!咱這爿ê標準就是1條!Mè-tah (meter) 一下量就有問題!汝這改薪水無扣袂用得。」頭ê閣一直bih-beh叫:「而且汝bâ-lih-á (burr) 到底是按怎抾ê……」
過了下班時間,差不多七點矣。離開暗so-so ê 工場,雖罔過了十冬外,我猶是接載袂牢按呢ê生活,逐工一透早就愛聽頭家喝東喝西,閣有客戶奇奇怪怪ê要求,毋過逐工領ê薪水一年無贏過一年,有當時仔想欲跳槽mā無彼个勇氣。看著衫面頂ê鐵屎kah烏油,我閣吐一聲氣。
田園面頂起了一間一間ê鐵棟仔廠房,遠遠是繁華予人迷醉ê臺中市,毋過he mā無法度安慰著我,安慰著這款予人袂當喘氣ê頂下結構佮工期ê壓力,以及毋願閣再想ê過去。
以早這个時陣,我pat hām朋友鬥陣做伙去海產店猶是路邊擔仔灌kah醉gâ-gâ,然後行小巷仔bih警察,一下轉厝看著某囝,buē爽就大細聲,有時仔某若硞硞問,著siak物件——連以早丈人送ê花矸to siak kah碎糊糊矣,甚至我mā去過幾若改有粉味ê,彼就毋免koh講詳細。
一直到有一日,阮某kā我問:「lóng欲十二點矣,汝到底愛tī外口浪蕩kàu偌久汝才會歡喜?」
「汝是按怎暝日攏愛管?」
毋過我彼陣mā毋知按怎,規个kā一禮拜ê火氣lóng變做作用tī規手底ê力頭,搧kah伊ê喙䫌紅紅。
阮某ê性地誠giám-ngē,干焦堅定閣沓沓仔講:「汝若是無想欲予恁查某囝buē認bat汝這ê爸爸,著mài遐uànn轉來!」
對彼工開始,我就無佮hia-ê朋友做伙lim酒矣,因為感覺無意無思。
毋過逐工心內底ê酸苦猶是佇咧,仝款ê矮厝、逐家毋是pué家己ê手機仔,看中國來ê笑詼影片笑甲吱吱叫,就是講無幾句生活ê無味日常,嘛是無議量ê代誌,所以我猶是借口交際應酬,煞出去釣蝦仔抑是開車罔踅罔hui。
今仔日下晡看著一張廣告,講拄開幕ê「中華釣蝦仔場」最近有特價活動,我想講不如暗暝來去遐罔釣看覓,順紲kā掠著ê蝦仔the̍h來做暗頓食按呢一兼二顧。外口ê冷風愈來愈透,我趕緊催我ê 二手車去D區ê外圍遐看覓。路ni̍h ê車無偌濟,sih-sih tsūn ê風搧路邊ê樹,綿綿仔雨滴tī阮頭前ê車窗。
「中華釣蝦場」ê kha̋ng-páng新tshak-tshak,埕外口閣有一面一面恭喜開幕ê花箍,敢若內底一下釣就會當釣規籠,心內開始歡喜,緊kā車隨停予好,the̍h我ê釣竿入去。本底咧看抖音(Tōo-in) 短片ê店員,一下回魂,煞略略仔歹勢ê kā我講:
「歡迎!借問汝欲釣幾點鐘?阮遮三點鐘算四百……。」
「三點鐘就好。」
「按呢汝會當坐彼窟,蝦仔拄好lueh。」
彼窟是khah ànn西爿ê,釣ê是真濟,我叫一罐飲料,坐tī角頭仔開始來釣,看著正手爿ê一个大哥tshuā伊ê某囝來陪伊,只不過in後生煞無專心聽in 爸母咧講啥物,佮店員仝款lóng咧pué Tōo-in閣kā lah-pah開咧,內底ê中國腔ê發音響出來,予我小寡仔分心。內容雖罔有一寡趣味,但是我mā錯過浮動ê信號。
「夭壽!強欲釣有ê。實在ioh……」hàinn頭ê我,顛倒無法度予我ê心扞予定,卻是引我想起,想起這幾年來這片土地ê變化。
我想起著以早tī國校仔讀書ê時陣,有同學in老pē就去對岸彼爿開工場趁錢,hit tang-tsūn伊會tsah一寡彼爿ê oo-mí-á-geh來kā同學分享兼風神,雖然我無目空赤,但是我mā真好奇,有一工,我the̍h出勇氣kā阿爸問——雖然伊有當時仔ē對厝內人動跤動手,所以我毋敢直接講:「咱tau ê工場tang時ē徙去大陸?」
「汝叫是阮兜有遐大斗?」
我毋敢予伊bo̍k,隨恬恬矣。
毋過,隨著新聞講彼爿有真濟人趁甲淹跤目,mā有足tsē人走去遐做幹部。我mā是開始欣羨這款ê生活。甚至有一工我予老pē phah kah烏青ê,予伊hòo出去ê時陣,我mā看著天頂ê月娘,想講:「總有一工我欲去彼爿發展!」
這時,浮動一下掣,我giú ê時陣傷過緊,結果蝦仔koh予伊逃走ah。
時間已經過了點半鐘,我應該著閣較專心咧!人額已經少三、四成,這改凡勢有機會釣有。
看著深深koh青青ê窟仔水,佮我頭一改釣蝦仔ê時陣,池仔ê色水相siâng。
彼時我拄仔好退伍,我較無彼个才調koh讀研究所,所以姑不而將就接手厝內ê事業才兩三個月,雖然mā是有buē少ê無奈。予我以早國校仔ê同學相招,我就tshuā我ê姼仔去附近ê蝦仔場。彼時我袂曉釣蝦仔,見釣見落勾,我就看同學釣,聽in按怎教,順紲tī邊仔烘蝦仔。
「Eh,最近北京teh辦奧運,最近恁工場ê訂單應該buē少oh!」放假轉來臺中ê阿忠kā我問。
「就算訂單buē少,我干焦是一个師仔,對我來講mā無差……是講汝佇園區應該mā較好pah?」
「自從分紅費用化了後,較無行情loh!」阿忠講:「我最近mā想欲調kàu大陸彼爿ê分公司tsoh-sit。」伊ê眼神充滿期待。若是我有能力,我mā想欲tshuā阮姼仔做伙去,彼時我按呢想。
我以早無看過伊按呢正面ê笑容,以後mā毋bat看過。彼時我mā堅心相信,景氣遐爾仔好,總有一日我若是khiû-khiû儉儉,做無四十歲就通好買著一間厝,毋免行阿爸 ê錯路。
自從彼改了後,我就無koh看著伊,毋過聽別个同學提起伊成功搬kàu深圳矣。
毋過知影彼个消息ê時,拄好是隔轉年,厝內工場ê支票lóng變菝仔票,佮足tsē公司仝款收無錢,現金無法度周轉,咧煩惱敢欲收工場ê時陣,tī進前阮姼仔khà電話予我,講伊ê驗娠筆 (giām-sim-pit) 出現兩條線。
「Ái-ioh!Koh釣無!」
啉了最後一喙飲料,我ê網仔內底無半尾蝦仔。池仔墘干焦賰八、九ê人,原本坐我邊仔ê彼家伙仔mā因為囡仔直直吵足無聊就先來轉矣。就算koh賰半點鐘,我因為感覺傷過無議量,所以我就收餌、線、釣竿kah空空ê網仔,腹肚枵枵mā來走。店員ê面略略仔漚,中華釣蝦仔場ê大門離我愈來愈遠。
La-jí-oh 咧播出 tsìr-tsńg tshiang-iân(字正腔圓)ê 毋知名 ê 少年仔樂團ê歌,我看著路ni̍h,店家十間有八間lóng收擔矣,稀微ê雨愈來愈大,雨撇仔tī暗夜一直撇。看著暗淡ê街仔路,我雄雄想著,阿忠聽講因為一寡原因,所以欲轉去別位食頭路矣。
轉來阮稅來ê厝,某佮囝lóng已經先睏矣,規間厝敢若無人ê墓仔埔,雖然無空空闊闊,但是恬tsù-tsù kah連鳥鼠仔都毋敢出聲。只有時鐘ê秒針ti-tí ta̍h-ta̍h,回聲tī我ê心內底,較早一个人騎tī暗路、做兵徛哨lóng無感受過ê——
闊lóng-lóng,無半項物件佮代誌。
華文翻譯
(以下是華譯版。警告:裡面提到家庭暴力)
「什麼!你將工件做到公差太大,萬一接不合怎麼辦?」
「不是說要三條(30微米)以內?」
「我不管啦!我們這邊的標準就是1條!量表一量就有問題!你這次薪水不扣不行。」頭家又一直喊叫:「而且你毛邊到底是如何修的……」
過了下班時間,差不多七點了。離開昏暗暗的工場,雖然過了十年多,我還是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,每天一大早就要聽老闆東喊西喊,還有客戶奇奇怪怪的要求,但是每天領的薪水一年沒勝過一年,有的時候想要跳槽也沒那個勇氣。看著衣服上邊的鐵屑和機油,我又嘆一聲氣。
田園上面蓋了一間一間的鐵皮廠房,遠遠是繁華令人癡醉的臺中市,不過那也無法安慰我,安慰這種叫人無法喘氣的頂下結構與工期的壓力,以及不願又再想的過去。
以前這個時候,我曾和朋友一起結伴去海產店或是路邊攤灌得醉醺醺,然後走小巷子躲警察,一回到家看到妻兒,不爽就大小聲,有時候老婆若是一直問,就摔東西——連以前岳父送的花瓶都摔得碎爛爛了,甚至我也去過幾次有女人的地方,那就不須再明說。
一直到有一日,我老婆問我:「都要十二點了,你到底要在外頭放蕩到多久你才會高興?」
「妳為何日夜都要管?」
但我那時也不知怎樣,整個將一星期的火氣都變成作用在整手掌的力氣,掌摑到她的臉頰紅紅的。
我老婆的性子真堅毅,只是堅定而慢慢的講:「你若是不想要讓你女兒不認得你這個爸爸,就別這麼晚回來!」
自那天開始,我就沒跟那些朋友一起喝酒了,因為感到沒意思。
但是每天心裡頭的酸楚還是存在,同樣的矮房、大家不是滑自己的手機,看中國來的搞笑影片笑得吱吱叫,就是講沒幾句生活的無味日常,也是無趣味的事情,所以我還是藉口交際應酬,卻出去釣蝦子還是開車隨便溜達。
今天下午看到一張廣告,說剛開幕的「中華釣蝦場」最近有特價活動,我想說不如晚上來那隨便釣看看,順便將抓到的蝦子拿來當晚餐,這樣一舉兩得。路上的車沒多少,一直吹的風搖動路邊的樹,濛濛細雨滴在我前頭的車窗。
「中華釣蝦場」的招牌非常的新,廣場外頭還有一面一面恭喜開幕的花圈,好像裡面一釣就能夠釣整籠,心中開始快樂,急忙把車馬上停好,拿我的釣竿進去。本來看抖音短片的店員,一回魂,卻有點不好意思的對我說:
「歡迎!請問你要釣幾小時?我們這邊三小時算四百……。」
「三小時就好。」
「這樣你可以坐這池,蝦子剛放下去。」
那池是比較向西邊的,釣的人是很多,我叫一罐飲料,坐在角落開始來釣,看到右手邊的一個大哥帶著他的妻兒來陪他,只不過他兒子卻沒專心聽他父母在說什麼,和店員同樣都正滑抖音還將喇叭開著,裡面的中國腔的發音響出來,令我有點分心。內容雖然有一點有趣,但是我也錯過浮標的信號。
「夭壽!差點釣到的。實在唷……」搖頭的我,反倒無法將我的心定下來,卻是引我想起,想起這幾年來這片土地的變化。
我想起著以前在國小讀書的時候,有同學他老爸就去對岸那邊開工廠賺錢,那時候他會帶一些那邊的土產來對同學分享順便炫耀,雖然我沒眼紅,但是我也真好奇,有一天,我拿出勇氣問爸爸——雖然他有時候會對家人動手動腳,所以我不敢直接說——:「我們家的工廠何時會搬到大陸?」
「你以為我們家有那麼多錢?」
我不敢被他揍,就馬上緘默了。
不過,隨著新聞講那邊有真多人賺到錢淹腳踝,也有很多人跑去那邊當幹部。我也是開始羨慕這種的生活。甚至有一天我被老爸打到瘀青的,被他揮出去的時候,我也看著天上的月亮,想說:「總有一天我要去那邊發展!」
這時,浮標一顫動,我拉的時候太快,結果蝦子又讓牠逃走了。
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,我應該要更加專心呢!人數已經少三、四成,這次可能有機會釣到。
看著深深又青綠色的池水,和我頭一次釣蝦子的時候,池子的顏色相似。
那時我剛好退伍,我較沒那個能力再讀研究所,所以姑且就接手家裡事業才兩三個月,雖然也是有不少的無奈。被我以前國小的同學邀請,我就帶我的女友去附近的釣蝦場。那時我不懂釣蝦子,每次釣每次不中,我就看同學釣,聽他們如何教,順便在旁邊烤蝦子。
「欸,最近北京在辦奧運,最近你們工廠的訂單應該不少喔!」放假回來臺中的阿忠問我。
「就算訂單不少,我只是一個學徒,對我來講也沒差……是講你在園區應該也比較好吧?」
「自從分紅費用化了後,較無行情囉!」阿忠講:「我最近也想要調到大陸那邊的分公司工作。」他的眼神充滿期待。若是我有能力,我也想欲帶我女友一起去,那時我這麼想。
我以前沒看過他如此正面的笑容,以後也不曾看過。那時我堅心相信,景氣如此得好,總有一天我若是省吃儉用,工作不到四十歲就可以買到一間房子,不用走爸爸的錯路。
自從這次之後,我就沒再看到他,但是聽別的同學提起他成功搬到深圳了。
不過知道那個消息的時後,剛好是隔年,家裡工廠的支票都變芭樂票,和很多公司一樣收不到錢,現金沒法子周轉,正煩惱要否結束工廠的時候,在之前我女友打電話給我,說她的驗孕筆出現兩條線。
「哎唷!又釣不到!」
喝了最後一口飲料,我的網子裡面沒半條蝦子。池邊只剩八、九個人,原本坐我旁邊的那家子也因為孩子一直吵好無聊就先回去了。就算還剩半小時,我因為感覺太過無興味,所以我就收餌、線、釣竿和空空的網子,肚子空空也離開。店員的臉色些微的不好,中華釣蝦仔場的大門離我愈來愈遠。
收音機正播出字正腔圓的不知名的年輕人樂團的歌,我看著路上,店家十間有八間都收攤了,稀微的雨越來越大,雨刷在黑夜一直擺動。看著暗淡的街道,我突然想到,阿忠聽說因為一些原因,所以要回去別的地方謀生了。
回來我租來的房子,妻兒都已經先睡了,整間房子很像沒人的墓場,雖然沒有寬寬闊闊,但是安安靜靜得連老鼠都不敢出聲。只有時鐘的秒針滴滴答答,回聲在我的心裡面,以前一個人騎在夜路、當兵站哨都沒感受過的——
寬寬敞敞,沒半點東西和事情。